满河温柔闪烁的珍珠,一颗一颗,都是他死前最深的痛苦。
他在死前用全部的力量诅咒叶枯乡的人们,他们也拥有了鲛人一般眼泪变成珍珠的能力。
河里的婴灵和怨魂则诅咒魇境里的人,让他们永远困在水下不见天日的地方。
魇境里的人日日夜夜处在水中怨魂的猎杀之中,最后像寄居蟹一样找到了几艘沉船,龟缩其中以躲避怨魂的复仇。
慢慢的,这群人中间传出了“珠奴”的说法。
原本所有人都可以哭出珍珠,却渐渐地变成了“珠奴天生就是用来产珠”的观念。
身强体壮的人依然在人群中占据强势的地位,而那些老弱病残、无力反抗的群体,则被划分成了“珠奴”。
就像是在陆地上一样,他们继续用那种弱肉强食的禽兽本能,划分出新的孱弱可欺的对象,人群中再次分出了“欺压者”和“被欺压者”。
本质上,这不过是欺软怕硬。
欺软怕硬的人,往往有着空虚而软弱的内心,他们见到比自己更强的存在就会战战兢兢地俯首帖耳,也更容易被看不见尽头的恐惧击垮——
如果他们永远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水下,怎么办?
当他们找到存放了河神遗骸的祭船时,新的传说诞生了。
他们宣称,只有当珠奴为祭船里的河神献上足够珍贵的珍珠时,才能让沉睡的河神醒来,放他们离开这片水底的地狱。
可白澜早已死去。
鲛人和人类不同,他并没有像那些女孩们一样的怨魂游离于世间,他从未醒来过。
魇境里的人只是出于绝望而恶毒的渴望,将一个个能哭出最痛苦的珍珠的祭品带到那具安静的尸骨面前,折磨给他看。
你听,珍珠落地的声音,多么美妙。
你看,这堆积如山的珍珠,都是献给你的。
你不是一个善良的河神吗?
我们都这么痛苦了,给你献上的珍珠早就超出了你曾经赠与我们的珍珠,你也不愿意放过我们吗?
……只是他们不知道,河神不是神,而且永远成不了神了。
他在他们的亲手折磨下入了魔,痛苦得如有实质的魇早已散开,和整条河流里深重如山的魇融合在一起,再也无法消弭。
被魇占据的躯壳,只剩下仇恨和戾气。
它并不原谅。
那些在折磨下不堪痛苦死去的珠奴,灵魂尚能离开魇境,得到解脱。
而在魇境里依旧贪生怕死的人,永生永世都会困在这里,无法离开。
可惜,他们不知道。
在舟向月身后,陈庆有几人惊喜的叫喊声从不远处传来。
“睁眼了?”
“真的!河神真的睁眼了!”
“他不是还没开始哭珍珠么?天啊,难道这次真的可以结束这一切……”
几人激动得又哭又笑,仿佛疯了一样地冲上前来。
他们留下的眼泪掉落在地上,化成了一颗颗晦暗的灰黑色珍珠,混进了满地流光溢彩的珠宝之中。
“河神大人!我们在这里真的受够了……”
“我们献给你的珍珠,已经足够偿还你之前哭出来的珍珠了吧,让我们回到地面上吧!”
听到他们的叫嚷声,水幕中的鲛人微微抬起眼,空洞的目光向他们看去。
舟向月也回过头去。
只见那几个人与白澜对视的瞬间,目光忽然变得兴奋而茫然,瞳仁上蒙了一层诡异的银光。
“谢谢河神大人!”
“啊,珍珠,好多珍珠……”
陈庆有跪下来,俯下.身去抱起一大堆珍珠,直勾勾地看着那些珍珠,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。
他捧起一大捧珍珠,倒进了自己张开的嘴里:“我的!都是我的!”
珍珠堆积在他的喉口,他艰难地大口大口吞咽着,试图把珍珠全都吞下去,很快就被噎住了。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
他喉咙里传出野兽般的呻.吟声,脸色很快就变成了猪肝紫色,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爆裂而出。
可他恍若未觉,依然在不断地掬起一捧捧珍珠倒进自己嘴里,嘴角都被撑裂了还要继续往里塞,仿佛他的嘴只是个通向容器的漏斗。
“嗬……”
最后,他瘫软地倒了下去,喉咙还在无意识地吞咽着,“我的……都是我的……”
另外几个人也像他一样,疯狂地把珍珠塞进嘴里咽下去,最后一个个肢体扭曲地倒在了河神面前的白色石道上,憋成绛紫色的脸上还带着迷醉的笑容,仿佛获得了全天下所有的财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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