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师叔。”谌让留意着将要关闭的城门,有些发急:“是去是留都得尽快了,迟恐生乱。”
云裳点头,倏尔敛目向师长作揖,转向城门方向。正这时,只见一队浩荡兵马向短亭而来,无旗无幡,劲履卷得尘土飞扬,不计人数。
云裳心惊,命凌宵等华府侍卫围在大家身前,自己又被有琴颜拉到身后挡住。眨眼间兵队及近,领头却是个熟面孔。
“付先生?”云裳警惕地看着他。
付六身披轻甲,躬首向云裳施行军礼,抬脸一笑,又能寻见在王府时的恭敬谄媚,“属下奉王爷之命,领云衣军尽听姑娘差遣。”
听到那三个字,亭中人脸色皆动。云裳愣愣看着付六,“你说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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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楚生随摄政王走在冷清的宫道上,不时觑向前头的背影,心里嘀咕:这种时候,王爷到掖庭来散步是几个意思?
随即他想起摄政王是在掖庭长大的,可这也不能解释摄政王反常的行为啊,正自不解,忽听前方传来一阵低泣,伴随着乞求的声音:
“恳请公公为我母亲寻穴以葬,我愿意以百金相赠……虽然我此刻还没有,但我起誓,决不食言!”
“哎哟九皇子可别,您这不是折煞老奴嘛。”管事太监不走心地侧身让开,“这是太后娘娘的吩咐,奴才也是奉命行事。再说那柳氏只是个宫婢,连名份也没有,此番病死得晦气,让她一口薄棺落于北邙坡,已是太后娘娘天大的恩典,九皇子不要歪缠了,快快回十王宅去罢,老奴只当今日没有见过您。”
容裔在宫墙拐角处站着,冷眼看着那瘦小的孩子啼泣跪在一个老太监面前,心情不豫。
他冷冷地想,今日是熊孩子成精了吗,走到哪里都不得消停。
周楚生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呆,再没想过堂堂一个皇子会这样卑微,即便再不受宠,他也是天家血脉啊。
再说那北邙坡是何地,不过是皇城乱葬岗换个好听的说法罢了,周楚生听明白了,这位先帝的九皇子生母身份低微,连带他在宫中也不尊贵,他生母病死无正经棺殓,送到北邙坡去的所谓一口“薄棺”,很可能只是一卷草席。
所以九皇子年幼无法,只得跪求管理太监。
不入宫门,周楚生做梦也想不到,朱垣碧瓦的宫墙内会有这种主贱奴威的事。
他吃惊之下去取纸筒,被容裔眼尾余光一扫,一个激灵顿住动作。
他看摄政王掸袖走出去,漫不经心瞥着眼前二人道:“公公如此效忠太后,当真衷心可鉴。”
管事太监看见摄政王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,麻溜跪下:“见、见过王爷,此事皆太后娘娘的旨意,奴才不敢违背。”
宫中人尽皆知摄政王与婉太后不对付,但再怎么着,后宫里的这点小事,堂堂摄政王大概没闲工夫理会吧,一念未完,太监忽觉脖子上一凉。
“本王今日也给你个天大恩典,上北邙坡和孤魂野鬼做伴去。”
这是管事太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
摄政王杀人如斩草,周楚生目瞪口呆。还傻跪着的九皇子怔怔看着死不瞑目的老太监,从他颈子里流出的血,沿着石砖缝隙蜿蜒向他的袍摆。
九皇子后知后觉向容裔磕头,“小九求皇叔垂怜先宜人!小九愿做牛做马报答皇叔!”
容裔反感地瞅着磕头如啄米的小萝卜头,楚家江山真是后继无人了,高祖以武立朝的血性到了这一辈,所剩无几了。
他冷冷俯视九皇子:“你也姓容,容家人的膝盖和眼泪,都这么不值钱了?”
“皇叔息怒,我、我……”九皇子慌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,反而抹了个花脸,“我没哭。”
一只手粗鲁地按在他头顶,让九皇子错觉自己一动脑袋就会被扭下来。小皇子胆怯地转动眼珠向上看,按住他的人淡声问:“春分台的荒草几尺高了?”
九皇子愣了一下,继而瘪了双腮,泪水又在眶中打转,“他们不让我进掖庭,我不知道。”
“不许哭!”容裔在九皇子耳朵上扇了一下,“本王会厚葬你母亲——什么做牛做马,先做好你自己吧。”
他一走,周楚生连忙跟上,经过九皇子身边,看着还不如自己大的一个可怜小孩,犹豫一下将他扶起,恭敬地鞠躬行礼。而后小史吏略一思忖,扯出短笺刷刷点点写了几行字。
容裔不理会他的小动作,头也不回冷嗤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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